品质,一个被世俗遗忘了的老人
民生街,一条不长的小街,辨不清岁月的石板路上有几幢破败的砖瓦房子静静的看着夕阳。我沿着黄昏的余辉一路行来,小街的尽头是一个收废料的站子;堆积的杂物在夕阳里变幻着瑰丽的色彩。有一丝温馨的感觉缓缓流进心底,这是以前的我所不能感受到的。 住在城里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以前厌烦这里的杂乱和污浊,从不肯多有逗留。直到有一天,那个跛瘸的疯老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在不停的看到和些许的接触中,我开始了解他,并得到了一些东西。
初见到他时,那是深冬的一个黄昏;我急匆匆的想尽快离开这条脏乱的小街,走到民生路上去。猛然间,“哗啦,哗啦”连续不断的声音响在了我的耳边 ,我下意识的躲了躲,看了一眼。这是一个老人,他和这条小街差不多吧,一样的污浊不堪;可能几年,也可能一直就没有洗过澡,身上,手上满是油腻的污垢。令我惊奇的,是他只穿了一个背心和一条分不出颜色的长短裤,但在寒风中丝毫没有颤抖蜷缩的姿态;脸上挂着种满足的而又奇异的微笑。声音的来处是他的左腿,从膝盖处以下没有了,换代的是假肢;以至于行走时就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没有再加以细看,那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厚重的衣服也难以抵挡这如地狱里来的寒气。匆匆地,我就收回视线离开了小街。
日字慢慢的过去,我对老人渐渐的熟悉起来。听了解底细的朋友说起,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姓黄,名字不晓得,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着。可他从来没有在癫狂的时候袭击过路人,他只是怕热。据说有一次,他把单位分给他的宿舍的窗玻璃都敲碎了,还在床上泼满水,整整的就冻饿了七天;后来,还是被大家强逼着吃了东西,救了他的命。 关于他不怕冷,医院也没有具体的诊断出来,推测说他大概是以前当兵的时候,炮弹炸断了他的腿也炸坏了他感觉冷的那根神经;所以,他也就不知道了冷了。在知道他只是个不算正常的人以后,我就尽量避开他,对于这种人我还是有些害怕的。 一个黄昏,我又走过那里,看见他坐在道边,给两个还不知道惧怕的孩子讲故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种亲切的味道。好奇心促使着我绕到旁边,想听听他会说怎样的疯话?一个六 七岁左右的小男孩问他:“爷爷,大青虫为什么要哭呢?它想妈妈了吗?”老人笑了笑:“是呀,它妈妈死了,所以它就哭了;因为没有妈妈来保护它了,它还小呢...”我听不出他的话语里有什么狂乱的东西,相反他那和蔼亲切的样子令我有些伤感,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这以后,惧怕的感觉渐渐消失了,我开始细心的观察起他来。他除了间歇的发作之外,其他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大多数的人总是用一种厌恶,恐惧的眼光看着他,躲避着他,就和我当初差不多的。我知道,那是人们不喜欢去了解自己不敢,也不想了解的事情。似乎老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大家都忘记了这本是一个应该受到尊敬的伤残军人;只记得他是个疯子,一个危险的人。
其实我通过观察,知道他很有爱心,甚至不肯去杀死一只落在他破碗里的虫子;只是很细心地挑出来,喃喃地劝告一番,就放回草棵里去了,然后继续喝他的粥。他每天并不总是无所事事的呆坐,我经常会看到他拿着一些从废物堆里挑出来的杂志,慢慢地走回到他的栖息地,一个防空洞的顶盖上细细的翻阅起来。单位给他的房子,他说太热,不肯住,就一直空闲着。 有时候,也会看到他去买晨报;至于钱给还他的多少,他并不在意,只是专心于那份报纸。我比较奇异某些人的做法,也是很痛恨的!所以我看到那个本来很可怜的老太太昧了他的钱,我就会走上前,要她把多拿的钱交还给老人。后来有一次,我居然自己拿过钱,交到了他的手中;事后我很讶异,但当时却忘记了他的污浊。记得他笑了笑,收起钱慢慢走回防空洞,细细地看起报纸来。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和他交谈过什么。只是有一次的小事,他说了几个字就再没有什么了。那个清晨,我走过小街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使我不由得闭紧了眼睛,慌乱中夹带的文件散了一地,随着风四处飞扬。我急了,追逐着想把它们全部拣回来。在一条脏水沟前我站住了脚,刚刚做好的图表就飘浮在污水中;我不想下去,可是今天就得把它交上去。当我转过身跑到树下,想找根树枝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哗啦,哗啦...”我没有细想,我得赶紧把它打捞出来,要不一夜的心血就没有了。“孩子,你是在找它吗?”老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我急忙转过身来,就看见那张图表在眼前晃动着,老人又露出了那奇异的孩子般的笑容;只是他的身体更加的污浊了。这时候,我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就要流下来,可我立刻把它拭净了。我接过图表,心里慌乱的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连基本的谢谢也忘记了说;向老人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回到夕阳下,我静静地看着这条污秽脏乱的小街。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优良的品质,一种忘记了自我的品质,还融进了一份没有距离的祥和。虽然他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却觉得很多地方远远超越了我们这些健全的人。正所谓,大雪来时,片片洁白,待到谁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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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情,就能感受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