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战斗者——再读《藤野先生》
作者:徐志耀 时间:2008/1/1 9:30:39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
本文写作于1926年10月12日,而这一年是鲁迅先生一生最奔忙的年份之一。根据《鲁迅先生年谱》(许寿裳编):“三月,‘三一八’惨杀案后,避难入山本医院,德国医院,法国医院等,至五月始回寓。……八月底,离北京向厦门,任厦门大学文科教授。……十二月因不满于学校,辞职。”而此时先生与许广平分离,约定独立工作两年再见面,可见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精神上,他处于孤独之中。面对当时的形势,鲁迅先生感到既愤懑又无助,他只能用他最熟悉的武器——笔开始批判这时的社会。在这一年编成的《彷徨》集中,我们看到了一系列绝望孤独的知识分子的形象,而这也是此时鲁迅先生的写照。而写作于此时的《朝花夕拾》同样也弥漫着一种浓厚的孤独感。
此时的鲁迅是一位孤独的行者。从开篇的第一句话“东京也无非是这样”,我们就可以体会到这种孤独感。本篇文章的上一篇《琐记》记载了他的父亲病故后在家乡饱尝了势利的白眼之后在外地求学的经历,他不甘心走同乡的老路欲闯出新路,于是“总得寻别一类人们去,去寻为S城人所诟病的人们,无论其为畜生或魔鬼。”然而他满目所见的是“螃蟹态度”的学长,只能做古文,念简单的外文。终于毕业了,于是只能“到外国去”继续寻找。然而,“无非是这样”一句打碎他全部的梦想,文章开头到“清国留学生”的嘲讽表达了作者深深的失望以及随之而来的孤独感。他已经成为了留学生中的另类,只能再寻出路,于是只能孤身一人来到那个偏僻的小城——仙台。他在不停的行走,只为找到一条属于他的道路。他在不停的行走,只为找到一群赞同他的同志。
途中,他只记得两个地名“日暮里”与“水户”,前者暗示了他此时的心情,后者说明只有那位孤独的早已逝去数百年的遗民也许才是他的知音。此下的一段写得颇有情趣,然而隐藏于字里行间的却也只是一种被人孤立之感,“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心情在此时表达的最为明显。显然,在先生看来,他在这里只是一个异类,一个被别人作为“物以希为贵”的珍稀动物看待的人。据说,此时的仙台还有一位中国留学生,但鲁迅先生的作品中从来没有提过他。或许因为此君除了体育之外各科均不及格,我认为可能先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同志或同胞,而将自己视为一个异类。
接下来是对藤野先生的描写,历来都突出介绍了这位先生的教学的严谨态度与对先生的关心。这一点当然是文章表现的主要目的,但我觉得其中仍然弥漫着浓浓的孤独感。藤野先生的衣着与众不同,他的治学态度与众不同,他对先生的态度与众不同,这三个与众不同构成了鲁迅先生对藤野先生的特殊感情。这使他在那个陌生冷漠的环境中感受到了最强烈的心灵共通感。对于藤野先生的背景介绍中可以知道,他是一位在日本成长起来的学者,没有留过洋,因此后来被从学校去职开诊所。也许他受到了更多日本传统文化的影响,对于中国这个东方大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崇敬,因此他才展现出这种与众不同的态度。
但是,即使这样一种友善的态度,也被随之而来的歧视所打破,此后一段愤怒的心理独白,透彻地体现了先生此时的心情。他感到自己在这里仍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被人们所蔑视的陌生人。而此后的电影事件把这种愤怒感推到了极致,他感受到这种歧视来源于国家的衰败,而这种衰败来源于精神的孱弱,即使是他自己也曾经迷信过体力的强壮而忽视了精神的影响。他深刻地认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也成为了他所痛恨叹息的国民中的一部分。
这时的鲁迅已经从一个行动上的孤独者转化成一位精神上的孤独者,这是伟大的转变,这是时代交替中最杰出的转变。不仅因为他认清了中国衰弱的本质,也因为他认清了自己的精神实质——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这国民中的一份子。鲁迅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既批判传统文化的黑暗面,也认识到自己也与这传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在剖析着自己灵魂。于是他成为了一位精神上的孤独者,成为同时代人中最孤独的异类。这是他超越其它同时代作家的原因,也是他超越近代所有作家的原因。此后他在一直战斗,一直批判,一直剖析着中国的文化,而绝大多数时刻他是孤独的。也许他并没有真正找到前方的道路,但他毕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是一位门槛上的巨人,是一位伟大的孤独者。
尽管自己与藤野先生的联系失去了,但照片仍在墙上,过去的讲义遗失了,但鞭策自己前进的精神仍在。这在黑暗中给予先生勇气与力量,让他在黑暗中继续前进。“地上本没有路,但走的人多也就成了路”,这里说的是一种开拓的精神。尽管他是孤独的,但他如同《野草》中那位孤独的战士一般,“举起了投枪”“微笑,偏侧一掷”……。在本文的描写中,我们仿佛在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灯火在会心一笑,继续写作那些如“投枪”般的文字,投向过去、现在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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