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之后看余华
金赫楠
余华,一个已经快被忘记的名字,在2005年的夏秋之际,重新频繁地出现在各类文艺报刊与文化频道中。和这个名字一齐亮相的还有一部叫做《兄弟》的长篇小说——余华沉寂十年后的首部新作。买来读过之后,它不幸唤起了我对于余华和先锋文学的阅读记忆,也让我重新产生了与之相关的一些思考。余华的小说写作,以及他附着其间的先锋文学,曾经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中国文坛一个令人瞩目的文学流派文学现象。进入新的世纪,拉开了近二十年的距离之后,重新回头去看一个作家,重新去思考一段文学,是很必要的,也有了准确把握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余华”与“先锋小说”本是所指完全相异的两个词,但因为太多重叠的能指而几乎到了可以互相代替的地步。余华的创作是先锋写作中走得最极端的一个,他因此成为了先锋文学的“超男”。80年代中后期,余华为首的以“深刻”著称的几位先锋作家,在开始他们的小说创作时,几乎都固执地偏爱着表达人性中负面的东西。暴力、血腥、残忍、阴晦,频繁地出现在先锋小说中,甚至成为某些作品的主要内容和主要情趣,衍生出一种叫人尴尬的所谓暴力美学来。我想,这是先锋作家们无意中的有意为之。作为以“革命”、“创新”、“叛逆”姿态登上文学舞台的小字辈,他们在那时太需要尽快取得登高呐喊的影响与效果了。80年代中后期,叛逆成为一种非常流行的腔调与姿态,有违常态的东西是大受欢迎的,往往很轻易就能达到轰动的效果。而人性之恶显然因为它的非常态性及伤害性、极端性而更容易达到哗众取宠的效果。余华当时的短篇小说《现实一种》和《往事与刑罚》等,表明他生硬地要从鲜血中催化出梅花来,用一种狰狞之中的笑魇来试图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余华“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式的写作,殚精竭虑反复渲染堆积在文本中的歇斯底里的血腥和残暴。他对嗜血的迷恋,足以让读者和批评界目瞪口呆,久久缓不过神来。所以,他成功了。整个先锋文学的这种企图可以说都成功了,这些作品收获了歪打正着的效果,也因此被相当多擅长于惊人之语的吹鼓手们奉为经典。但是,其实大家都忽略了一点,这种轰动,是暴力与血腥本身所具有的,是人性之恶开出的鲜血梅花本身极具狰狞的面目扰乱了读者的感官与心灵。 我曾经细读过余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的那些中短篇小说,即某些评论者通常所说的余华“转型之前”的“比较彻底、比较极端”的作品。我的发现是,余华最开始时期的写作还是相对真实的。他被视为处女作的《十八岁出门远行》,虽然表现的是一个少年出门远行一路遇恶的绝望与阴郁,但是它对负面情感与行为的叙述其实尚保持着一种基本诚实的克制。我们能够感受到这篇小说中的情感喷发来自作者真实的内心。而随着这篇小说的成功,本来无意嗜血的余华似乎突然找到了自己写作成功的最佳路径和方向,他后面紧跟着一篇又一篇的小说——直至《在细雨中呼喊》——暴力、血腥、残忍,也在不断地升级,他全神贯注地致力于要让鲜血中的梅花开得愈加狰狞和夺目,直至走入极端。 余华这一阶段的小说创作中一直张扬着一种